摇摇晃晃的童年

恰逢细雨霏霏，连绵不断。窗外，传来孩童踏水的笑声，清脆，打破这亘久的寂静。而在这冥冥之中，又仿佛有一根线，唤我以撩人的愁思，牵我重回那青砖黛瓦的小屋。

青砖，黛瓦，那是我的姥姥家。在我童年的记忆里，秋日，就该是小雨轻敲房檐。

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点一点地滴在院落，无声，却时常有一滴两滴，啪嗒啪嗒，打在檐头。然而，雨脚束不住人脚，总会跟哥哥姐姐们在雨中疯跑到后院里。姥姥的后院，有一个湖泊，丛生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草。正值芦花开放盛时，白白的芦花一簇簇，软软的，像游丝一般似有似无。蒙蒙细雨里，哥哥总会赤着脚到湖泊边，为我们摘来一束大芦苇。小小的手紧握着，轻轻抚摸，觉得无比的安心。

突然，一只蚂蚱从地上跳到一株芦苇草尖上，哥哥竖起食指示意着嘘，在草边屏息凝神。薄薄的雨雾轻轻地拂下，几双眼睛随着青绿色的蚂蚱聚焦在一起。哥哥轻轻地向前移动，手一点一点地向前伸去，那只蚂蚱依旧煽动着翅膀，丝毫没有意识到背后的危险。就在千钧一发之际，哥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它的翅膀，将它轻轻扬起，向我们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，灿烂，在蒙蒙的天里熠熠闪光。微风轻起，一片片芦苇也随风飘舞，有柔柔的窸窣声，亦像轻轻的喝彩声。

握着一束芦苇花，跑跳着去找厨房里正忙活着的姥姥，扬起芦花给姥姥看。姥姥两手在围裙上擦擦，为我捋了捋被雨打湿拂在脸上的头发，嗔怪道：“下雨了还往院子里跑，擦擦脸去。”哪里会听姥姥的劝，把芦花插在早已准备好的花瓶里，又飞奔着去找哥哥姐姐们。

那时，姥姥的院子就像是一个蜜罐子，溢满了甜蜜。而芦苇也在岁月里悠长，微风乍起时，轻轻随风而舞，像一个青色的梦。

然而恰是时光最无情，十几年的光阴不能说很长，但足以洗去很多旧迹。

又是小雨霏霏，我与妈妈乘着高铁返回姥姥家。高铁飞驰而过，两旁的绿树成一抹抹绿影，终于踏上了那条熟悉的旧路。青砖黛瓦，一切仿佛都还是昨天。雨沿着房檐滴下，滴在门前的水泥砖上，青苔翠绿，仿佛轻轻一握，便能滴出几许青泪来。屋内，只有姥姥一人的身影，轻轻扫着地。看到我们，姥姥的扫帚停住了，两只眼里闪出了莹莹的光芒。她把扫帚搁置在墙角，就要起身到厨房去准备做菜，“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，啥都没准备。”

我静静地看着院子，空荡荡的，只有落叶飘过的痕迹。撑着把伞我来到后院，雨一滴一滴落在平静的湖泊上，芦花已然无影，只剩枯黄的芦苇叶在风中萧瑟。雨声轻轻，勾勒着寂静，空气中曾属于孩童的欢笑声荡然无存，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。如今，哥哥姐姐们早已身处异地，几百千米的路程让曾经的亲密无间变得遥不可及，距离远了，然而感情也远了。平常日子里哑无音讯，只有看似红火的春节才能使我们重新一聚。相见，却也形同陌路。我回头望见院中姥姥忙活的身影，何时起，姥姥麻利的动作慢了下来，何时起，姥姥开始开始撑着腰，靠在墙边休息？时光无情，它带走了我们童年的欢声笑语，黯淡了我姥姥的笑容，佝偻了她的腰身。有泪从我脸颊滑过，淡淡的，是咸味。

我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芦苇湖泊，望着随风而舞的芦苇，多么想抓住时光的衣裳不放，然而却无可奈何！